田有禮是一名貧困戶。
他父親生了三個兒子,希望取個好的姓名改變命運。請不起算命先生,就提了一籃子自家種的青菜上門請教村里的教書先生。田有禮屬“有”字輩。教書先生不假思索給他兩個哥哥取了“有富”、“有貴”。到田有禮時,教書先生犯了難,這富貴都有了,叫什么好呢?轉(zhuǎn)頭瞥見桌上的《史記》,記起名言“倉廩足而知禮儀”。田有禮就有了如今這個名字。
名字并沒有改變田有禮的命運,他還是窮,但上進,沒有其他貧困戶的頹廢。走路帶風,說話氣足聲亮,有干勁。常年挽著袖子,卷著褲管,好像很忙的樣子。在他身上看不到悲觀絕望。
村子西面挨著水田的地方是田有禮的家。一間低矮的瓦房,屋檐上的瓦片早已不齊,陽光透過空隙照下,地上影子斑駁。經(jīng)常有一只母豬在屋檐下睡覺,舒服得發(fā)出“哼哼”聲,似乎在幸福夢囈。
門沒有上鎖,輕輕推就開了。上鎖沒什么意義,屋子里沒有值錢的東西。擺著兩張床,蚊帳黃得發(fā)黑,看不出原來的白色。有一張床當柜子用,橫七豎八扔滿衣物。墻角擺著小飯桌,有一只腳壞了,用磚頭墊起,微微歪斜。碗筷凌亂,桌子臟得不像樣,稍一動靜,驚慌飛起好多只蒼蠅。后墻開裂,像是頑童用墨汁畫了粗粗的線條。田有禮不擔心,說沒事,塌不了,要塌早塌了,這邏輯匪夷所思。這不像個家,起碼不像有女人的家。
田有禮有過老婆。他生了2個孩子,口糧難保障。夫妻商量,去外家開墾荒地。外家在少數(shù)民族山區(qū),到處是荒地。田有禮有的是力氣,一口氣開墾近十畝,種植檳榔胡椒。檳榔胡椒要幾年才有收成,這段時間吃住基本在外家。外家兄有一次喝醉,調(diào)侃他干脆入贅算了。田有禮極其憤怒,掀翻桌椅,痛毆外家兄一頓。要求妻子一同返回家鄉(xiāng)。妻子心疼長勢良好的檳榔胡椒,再三規(guī)勸。田有禮脾氣倔強,向妻子撂了狠話:“你不走,我走,女兒歸你,兒子歸我。”妻子也來了氣,說行。田有禮憤怒得像只被奪去獵物的老虎,連夜帶男孩返回家鄉(xiāng)。此后,兩人音信斷絕。
拉扯個孩子,著實不易。田有禮什么活都干,從不閑著,可就是干不成事。買輛三輪車拉客,喝了點酒,趁著酒興,踩重了油門。乘客猝不及防,有位老大爺“飛”了出去,腳斷了,只好賣了車賠醫(yī)療費。販賣甘蔗,司機勸他多買捆繩子綁牢點。他想省點錢,自忖坐在車廂后頭看著,沒什么大礙。汽車顛來晃去,繩子與甘蔗間就有了空隙。累了一天,到三更半夜田有禮困意上來,打了幾個盹,瞇了一會兒。感覺自己坐的地方低了半截,猛然醒來,伸手一摸,半車的甘蔗不翼而飛了。
他的孩子長大后,神情總是呆呆的。帶去醫(yī)院檢查,智力有問題。田有禮愁了一段時間,臉色像醬油,黑里帶紫,皺紋如刀刻。不知道他怎么挺過來了,對人說,我這兒子啊,有個好處,聽話。他買了頭牛給兒子飼養(yǎng)。養(yǎng)牛不需要多少技巧,主要是耐心。牛吃草,能吃上一天,吃完了還要滾滾泥巴,池塘里洗個澡,才滿意地搖搖犄角抖落余水,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男觳交丶遥@樣的牛長肉快,不過要專人“伺候”,不然會糟蹋莊稼或是走失。田有禮的兒子智力不好,不會開小差。天亮就牽牛去田里吃草,余暉滿地才牽回家。牛養(yǎng)得膘肥體壯,毛光犄粗。
縣里開展精準扶貧,田有禮被列為扶貧對象。精準扶貧與往常的扶貧不一樣,還扶志扶智。每周一組織貧困戶集中到村委會觀看電視臺“致富夜校”欄目。田有禮認真,來得早,坐在最前排,觀看時一言不發(fā),做記錄。他學有心得,積極當起宣傳員,特別是扶貧熱線“961017”,有些群眾記不住,他幫著解釋:96就是久和力的諧音,10月17日是國家法定的扶貧日,“961017”就是久久用力在扶貧。經(jīng)他解釋,大家全記得這號碼了。
有一期節(jié)目播放小額信貸知識,他撥打了熱線。第二天,信用社的人來村委會調(diào)查。他對工作人員說,他不喝酒(那次車禍后戒了)、不賭錢、沒有不良信用,貸款用來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,是正當用途(好家伙,電視上播出的貸款基本條件全記下了)。信用社人員點了點頭,提出去他家看看。他帶去了那間破房子,在門前站住了,說這是我老房子,又很快帶去一處打好地基的地方。他指著已經(jīng)凝固的一塊塊水泥墩說,政府現(xiàn)在扶持我新建房子,我打了兩層地基。雖然現(xiàn)在只有錢搞一層,但是以后,我相信一定搞起第二層。他接著帶去看政府發(fā)放的扶貧豬苗,個個圓滾滾的,旁邊安裝著水龍頭,每天按時沖洗,豬圈里少有異味。他又指了指遠處的田野。
田野廣闊無垠,芳草萋萋隨風搖擺,綠茫茫一片。田有禮說:“我原來養(yǎng)了一頭牛,賣了建房子?,F(xiàn)在貸款,就是用來養(yǎng)牛,主要是養(yǎng)母牛下崽。這地方,有水有草,最適合養(yǎng)牛了。而且,我有一個好幫手。”他很得意地看了他兒子幾眼,接著拍拍胸膛:“信用社想什么時候要我還錢,我隨時還,一賣牛就可以還了。國家這么好的政策扶持,這牛生牛,沒過幾年這滿山坡都是我的牛了。”他露著欣慰的笑容,皺紋間布滿了幸福。
不知為什么,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,似乎看見了滿山滿地的牛在甩著尾巴,悠閑地吃草,間或搖晃粗壯的犄角抬起了頭。清涼的風吹來,我們似乎還聽到了“哞哞”的牛叫聲。
責任編輯:邱苗新海南手機客戶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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